我的城市

清晨五点四十五分的空气冷冽，悄悄刮过女孩制服裙子下裸露的双腿。打了个哆嗦，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下。清冷的街道，睡眼惺忪的客运站牌，为晨考而烦恼的学生，还有如长者缓慢踱步而来的客运。这是一个即将离开故乡到外地求学，有些困意的女孩眼中的三亚。
　
尚未完全清醒，小腿边还依附着几缕残存的入秋凉意，她随意地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。调整书包的位置，她从互相挨着的书堆中，取出了一本英语单字。无奈的叹了口气，放任异国字母敲击她甫启动的脑神经。客运发动，像是太久没有活动一般，咆哮似的抱怨着。它如同一尾游鱼，游进这沁人的初秋。眼睛开始酸涩，不停震动的单字让她有些心烦，捏紧书的一角，她愤恨的将之塞回拥挤的书包，突然为今早的单字考试壮烈牺牲，而感受到一阵莫名的释怀。擦拭因雾气而变得一片洁白的玻璃窗，她让水珠从指缝间滑下。这座城市还没有醒来，她心中笑着。平日熟悉的景色，自窗的角落溜进，又在下一个瞬间，在另一个小角隐没。她顺着大楼一栋一栋数着，这里是补习班，这里又有哪位好友住着，而这里小学时代曾是我的钢琴教室。她默念，默默地数着每一个从地面窜起的建筑物。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何等幼稚，却又是何等依恋，何等离不开生活了十几年岁月的三亚。
　
客运的前脚压上高速公路，眼角的余光就只能瞥见文化中心的一隅。女孩慌了，因为她所知道的三亚，并不是只剩下那一角，还有那一小片被路牌遮掩得所剩无几的 淡蓝天空。该是热闹的，该是温馨的啊！女孩闭上双眼，从被知识充填的脑海中，拉出一幅幅尘封的转轴。摊开，她的心底一股痛楚直冒上咽喉，却不得不咽下。多久没有再到那人声鼎沸的庙口绕绕了？还记得，女孩小时候总会拿着两支糖葫芦，满嘴甜腻地笑着嚷着；又有多久没有再进到文化中心了？她儿时舞蹈班就是在那儿公演的，她还依稀想起她当时扭伤了脚，却拼了命的跳完一曲，脸上挂满热泪，而耳中灌着如雷的掌声；而时光又飞逝了多久，有多少个傍晚，多少个深夜，女孩在下了客运以后，从新落成的海洋广场看去，并发出几许赞叹的音符？到底，有多久了呢？客运，终究还是开上冰冷的高速公路。将孕育她，生养她的故土扔在后头，而被束缚在座椅上的她，也是无力回首去捡拾。蓦地睁眼，女孩才发现故乡的景色淹没了路面，淹没了看去一成不变的公路围栏，也淹没了女孩的眼角，化成一丝清泪滑下。
　
客运在海南车站停下，耳边响起得已不再是只属于三亚的海风声，而是平时习惯，或说被麻痺的漠然女声──海南西站。她有点疲倦的起身，背上一车沉重的乡愁，步下了公车阶梯。还未看惯的风景，在眼里只遗留下一道道拥有匆忙步伐的人影。女孩嗤笑着，不禁将这座早起又或者彻夜未眠的繁忙城市与三亚比较。和三亚相似的大楼，只是比它高了些；和三亚相近的道路，只是比它宽了些……好多的“些”，只织就了她对大海南的不适感，和愈来愈烈的眷恋。或许三亚在海南人眼里 连郊区都不是，只称得上乡下，但她只感受，一个三亚人在海南是有如何的格格不入。连嘶吼“我是三亚人”也于是无补。
　
晚了，墨黑色的天空因光害连一颗星子也见不到。我拖着正在逐渐茁壮的乡愁钻进了也要回家的客运。眼中终于又有了慢慢熟稔的景观，而她在进了区隔三亚市中心 与郊区的隧道里，整理了一翻那名唤眷念的思绪。下了客运，迎面扑来的海风，没有小说中梦幻的咸味，却有只隶属于三亚港的特别气味。把思绪倾倒进港湾，这次，她终于对着她所知道的三亚笑了。